教育中的阶级文化碰撞:文化资本的影响

弱势群体与优势群体的差异,值得深思。

Richard Gu
Richard Gu  

# 引言

近几十年来,美国那些以往很少接受社会弱势阶层学生的名牌寄宿高中和大学开始提高黑人、拉丁裔和其他少数族裔学生的比例。例如,哥伦比亚大学的非裔学生比例从1951年的0.8%提高到2012年的8%(Khan 2012 p.5)。大学、社会组织以及政府也提供奖学金帮助少数族裔接受高等教育。因此,精英大学学生的经济背景呈现出极大的多样性。Jack(2016)根据学生自身的经济状况将其分为三类:在低收入社区长大及接受教育的双重弱势群体;在低收入社区长大,但在精英高中就读的特权弱势群体;在高收入社区长大并接受精英教育的资源优势群体。他进一步提出了两组学生之间显著的文化差异,双重弱势群体学生接受的高中教育是更为僵化的,对于他们来说,老师是遥不可及的权威,课堂中的师生互动很少,死记硬背的填鸭式备考更是常态,这与资源优势群体学生接受的教育恰恰相反(p. 8-13)。考虑到踊跃参与课堂在特权弱势群体所受的教育模式中已为常态,因而其在课堂参与度、提问以及与教授和助教的关系上与资源优势群体学生的情况很相似(Aries and Seider, 2005)。

然而,特权弱势群体和资源优势群体学生在大学中的表现仍然有差距 (Jack, 2016; Collier and David, 2008)。但是,文献对于两组学生即便接受了相同的高中教育成绩仍存差距的现象给予了甚少解释。本文从区分学生的两种可利用资源——文化资源和物质资源,并分析其影响力的角度,来研究这个问题。文化资源指家庭、学校、社区环境等环境文化因素,而物质资源则指诸如财富、教育资源等社会经济因素。 在笔者看来,特权弱势群体和资源优势群体学生之间的文化资源差异是造成两者大学课业表现不同的主要原因。

# 文化资源

Bourdieu(1977)认为,文化资本高的学生通常在学校的表现更好,因为老师更容易与其进行沟通,从而给予他们更多的关注。本节试图解释特权弱势群体和资源优势群体学生之间的文化资源差异,诸如思维模式、来自未来的不确定性、(个人的)适应性以及家庭给予的情感支持,是如何造成他们学业表现上的差距的。

# 思维模式

来自下层阶级的人对独立——这一美国最具代表性的价值观的理解,与来自中上层阶级的人不同。根据Stephens(2014b)的说法,下层阶级将独立视为一种坚毅、有韧劲儿、能适应社会环境的品质,Stephens称之为“坚韧式独立”(特权弱势群体. 614-616)。来自中上层阶级的人则给出了相反的理解,认为独立是做到能够影响局势,并着重表达自我,Stephens称之为“表达式独立” (特权弱势群体. 614-616))。这种理解上的区别对学生的学业表现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因为教授在评估学生的成绩时,往往会按照“表达式独立”来设立期望值,则特权弱势群体学生的低层阶级背景可能会导致其在大学里缺乏归属感,与此同时,他们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学习方法不奏效,更别提想出解决办法了。

# 关于未来的不确定性

根据Cooper(2014)的说法,即便资源优势群体学生在经济上更具有竞争力,他们比双重弱势群体和特权弱势群体的学生更担心自己的未来。在大多数特权弱势群体学生很可能获得比他们父母更高的收入及社会地位的同时,许多资源优势群体学生为实现这个目标而艰难地奋斗着,却效果甚微。事实上,Tevington(2018)认为,资源优势群体的学生对于复刻其父母社会地位一事有着 “焦虑感”。虽然这种焦虑感带来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情绪,但其在促使资源优势群体学生追求更好的学业表现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 未得精髓及矫枉过正

特权弱势群体学生对精英教育风格通常未得精髓或矫枉过正。对于其未得精髓的现象的解释很简单:由于特权弱势群体学生一般在低收入地区度过童年并完成小学学业,因此很难,甚至不可能消除当地教育文化——以考试为目的的课程安排,师生之间不充分的沟通与交流,等等因素对其的影响。Jack(2016)也为此举过一个例子:丹尼尔,一个来自低收入社区的学生,将他的资源优势群体同学视为 "马屁精"(P. 9)。拒绝尝试融入这个群体的他,在自己与 "马屁精"之间划了一条道德分界线,并强调了专注于个人独立学习从而获得高分的“道德高尚性”。一些特权弱势群体学生仍然像丹尼尔那样思考问题,因此,他们不能给出跟资源优势群体学生一样好的表现。

矫枉过正的情况则更为复杂。许多特权弱势群体学生非常努力地想消除那些蕴含低收入群体典型特征的思维模式,但是操之过急,物极必反。这些学生往往在课堂上表现得过于活跃,与教授们打过多交道,而这很有可能会给教授们带来不自在的感觉。特权弱势群体学生的出身可以帮助解释这种现象:他们从贫困地区升入精英学校,因而格外珍惜他们的每一个机会。相比之下,资源优势群体的学生则认为获得这些教育资源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从出生起就可以通过各种渠道享受这些资源。虽然教授们一般都喜欢与他们互动较多的学生,但矫枉过正过于积极的表现确实可能带给他们不自在的感觉。因此,他们倾向于花更多的时间与资源优势群体的学生在一起,(Carter, 2005)这也是造成成绩差距的原因。

# 情感支持

由于经济能力上的差异,两个阶层所能提供的情感支持也不同。根据Hymowitz等人(2013)的研究,在仅持有低于大学学历的女性中,多数人的首胎都是未婚先孕。于贫困社区里生活,长期在安全感上的缺失,在爱与关怀上的匮乏,很有可能会在未来给儿童带来心理疾病。

# 物质资源

工人阶级和中上层阶级之间最明显的区别之一是其经济状况的不同,这也造成了他们在学校各具不同的表现。与工人阶级相比,资源优势群体拥有更多的物质资源,诸如财富和教育资源。(Logan, Minca, and Adar 2012)

# 经济实力

尽管每个家庭在孩子教育上的花费占家庭收入的比例相似(Wightman,2013),但经济实力上的不同决定了投入的经济资源总量上的差异。在教育投资上,量的不同却导致了质的变化——不同社会阶层培养孩子的方法完全不同。资源优势群体的父母为他们的孩子提供有规划的课外活动,并聘请私教以提高学习成绩。相反,特权弱势群体的父母们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用于工作,因此他们的孩子相对来说可以更为空闲地与同龄人和家人一起玩耍。因此,特权弱势群体和资源优势群体学生在学术能力和知识基础上的差异便形成了。

# 制度上的偏好

Brantlinger(2003)认为,资源优势群体始终掌控着精英学校——无论精英学校是否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制订学校的结构,决定学校的招生。因此,这些学校的教师一般都更偏好资源优势群体的价值观。相反,虽然特权弱势群体学生们在这些名牌高中中就读,但这些学校最初并不是为他们建立的。因此,一些学校的规则和规范非但没有帮助解决特权弱势群体学生可能面临的困境,反而为其雪上加霜。

##为什么物质资源上的补偿相对容易?

课外辅导是另外一个造成物质资源差异的重要因素。然而,这种差异在名牌高中和大学中被淡化了因为那里的教育资源特别的丰富,所以学生对课外学术辅导的需求也就减少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学校的在读学生一定会减少课外课程,而是说,如果学生能充分利用学校提供的资源,就已经足够了。Khan(2012)曾经尝试过一个为期一周的圣保罗学生生活模拟,包括完成他们的阅读作业、数学题以及科学实验。他发现,学生们需要花费超过三个半小时的时间去完成当日作业。而几乎没有人能真正完成,留下了大量的 "未用资源"。特权弱势群体学生可能会尽量减少他们的 "未用资源",以弥补他们缺乏的课外资源。

# 为什么文化资源的补偿相对困难?

特权弱势群体学生在文化资源上的欠缺在学校里很难得到补偿。由于高校老师和资源优势群体的学生都认为他们之间的互动形式才是正确的方式,他们可能忽视来自贫困社区学生面对的不利处境。特权弱势群体学在结构性上的劣势被忽视了。学校对此只能期望特权弱势群体的学生能自己度过这个适应阶段——纵使这个过程很痛苦并可能导致他们学习成绩的下滑。Stephens等人(2014a)的研究结果表明,如果学校为特权弱势群体学生提供了额外的文化过渡指导,则特权弱势群体学生的的累积GPA将从3.16提高到3.40(总4.0)。这揭示了文化资源匮乏所造成的的局势是多么严重。此外,从特权弱势群体学生的角度来看,要完全消除他们对学校和教育的原有认知是很困难的。向精英文化过渡意味着他们要否决原生家庭和社区的价值观,而这对情非得已的他们而言又十分困难。另外,有些特权弱势群体的学生很感谢自己的出身:他们在逆境中获得了更健康的心理,并在面对困难时能以坚韧不拔的精神和勇气战胜逆境,这些都是他们在升学经历中获得的正面影响。因此,相比于在物质资源上的缺失,他们在文化资源上的缺失情况则显得更为复杂,且难以得到补偿。

# 结论及探讨

本文讨论了特权弱势群体学生和资源优势群体学生所拥有的文化和物质资源上的差异,以及两者对他们学业成绩的影响。值得注意的是,从下层阶级社区转到精英学校时,特权弱势群体学生呈现出的不甚了了或矫枉过正的适应表现解释了他们为什么不能完全融入这些学校。其他因素里,包括文化和物质因素,也是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本文的最后一部分认为,由于在文化资源上面临的问题不太可能得到解决,因此,其比物质资源在学生成绩差异上所造成的影响更甚。 尽管文化资源的缺乏确实造成了特权弱势群体学生在学校所遇到的困境,但由于篇幅所限,本文并没有深入探讨文化资源给他们带来的积极影响:自立、同理心等。(Aries and Seider, 2005; Stephens, et al. 2014b)这种上升经历可能会敦促特权弱势群体学生更努力地工作,并在面对逆境时显得更自信。虽然特权弱势群体学生在名校的学习成绩通常不是最好的,但他们在此学习过程中的受益最多——名牌学校所提供的资源和网络是他们原先无法获得的(Dale & Kruger, 2011)。高等教育和社会流动更加亲民,是美国精神得以持续的写照。